中国近海焦虑症nbsp鱼类枯竭

●策划/本刊编辑部●撰文/范亚昆●摄影/邱衍庆

●鸣谢/绿色和平威海市摄影家协会

山东荣成石岛渔港上,一条3米多长的鲨鱼,是新回来的对船上最大的收获。

年7月16日,辽宁大连新港中石油输油管道发生爆炸,吨原油流入海中,平方千米的海面受到污染,受到重创的不仅是当地的水产养殖业,整个海域生态遭到了严重破坏。(供图/Greenpeace)

山东青岛海边,当浒苔入侵,海水与海岸都变成绿色,有效的清理方式只有人工打捞。海水污染导致的富营养化,使赤潮、浒苔不断袭来。年以来,飘向近岸的浒苔灾害连续发生,累计的直接经济损失近20亿。在未来一段时间内,近海富营养化问题仍会不断加剧。(供图/IC)

年9月,山东荣成。这是一片即将被开发利用的海岸,养殖户将迁离此地,为后期的开发做准备。远处灯塔下近海处,一片新别墅若隐若现。围海造陆未必是大范围的工程,这样一点点蚕食海岸,也会带来难以逆转的近海生态问题。

近年来,中国渔船的涉外事件越来越多,不断传来中国渔船被外国海上警察扣押的新闻,尤其以韩国居多。是海域纷争问题,还是资源争夺大战?当我们来到涉事渔民的重要出发地,中国北方最大渔场——山东威海荣成的石岛渔场,我们看到,两国渔业纠纷的背后,每个人都经历着一场更大的焦虑:中国近海,已经没有鱼了。海洋与人类之间,正在上演一场更大的纷争与博弈。

“偷”,还是不“偷”?

荣成石岛的9月,大部分渔船靠岸时带回来的是小小的鳀鱼,它们将被加工成鱼粉,当做饲料处理。过度捕捞,使近海的中型经济鱼类越来越少。

又有渔船与韩国起了冲突,被韩国扣留了。

与媒体的热议相比,渔船的出发地,石岛,当人们谈到这件事,就像说起遥远的奥巴马,也像说到自家的狗又出门打了一架——这种谈论总是淡淡的,一带而过,显得既遥远又熟视无睹。他们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关心。

山东的形状像一只沉着的鸟,这只鸟缓缓向东探入海中,鸟嘴尖就是荣成。石岛,就在荣成这个县级市的东南角。实际上,石岛不是岛,而是小小的石岛湾旁边的半圈地方。它原本是个镇,后来撤镇合并,成为了石岛管理区,不过总的说来,仍是个犄角上的小地方。

在海上,石岛却名声大噪:人们叫它中国北方最大渔港。暖流与寒流交汇于此,使这里成为多种鱼虾洄游的必经之地,渔业资源丰富,常年能够作业。从古代开始,人们就习惯了出海捕鱼讨营生。既然要讨营生,最关心的自然是打回了多少鱼,能挣多少钱。

一对船刚刚在早上返回石岛的赤山渔港。由于是拖网作业,所有船都是成对出海与返回。六、七、八3个月是渤海和黄海的休渔期,此时是9月末,休渔期刚刚结束不到1个月,而今早靠岸的拖网船已经在海上飘荡了3个月才满载而归。普通的渔船是得不到特殊许可在休渔期出海的,这不是私人船主的渔船,它属于当地一个靠渔业发展起来的大集团。

在过去,石岛渔场所在的位置,是北上产卵鱼群与南下过冬鱼群的必经之地,传统渔民们不必走太远,就可以有丰饶的收获。随着捕鱼技术的发达,这个捕鱼水域渐渐扩大到中国和韩国、乃至日本之间的整个海域。

年,根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中国和韩国签署了《中韩渔业协定》,把两国之间的海域,划分为两个专属经济区。原本的公海,此时成为两国各自管辖的渔场。东经度成为两国经济区的分界线,从此中国渔民不可擅自越界捕鱼。

由于中国渔民的队伍壮大,中国区的渔场已经很难捕到鱼,而东经度以东,经济鱼类要多得多。怎么才能捕到鱼?有两个办法:要么拿到韩国颁发的许可证,要么去偷渔。

石岛有一种开放而不稳定的气质。到处写着“招收船员”,临街很多店都是箱包店。很多人都是奔着出海,从四面八方集中过来。这些船员60%来自东北,30%来自河南,10%来自其他各地(上图)。

只有有实力的大渔业集团,才有可能拿到许可证。对大多数渔民来说,铤而走险去偷渔,要比拿到一张许可证容易。

风高浪急的坏天气是偷渔人理想的掩护体,这是韩国海警无法全力监管的时刻,可以轻松越界,但坏天气也有可能是偷渔人的坟墓。因此,偷渔的故事,通常有三个,一个是冒险偷渔,满载而归;一个是与海警相遇,被扣留、被罚款、被追打;一个是风浪太大,船倾人亡。因此,对于渔港的人来说,与海警相遇起冲突,和平地走路摔一跤的概率差不多,甚至还要频繁一些。

如果不越界,做一个规规矩矩的渔民,会怎样?在渔港,一对不大的船靠岸了,我还没凑近,就被船上明晃晃的一片银色花了眼睛,仿佛看到了鱼的颜色,又仿佛没有看到鱼。满满两船,全部是只有食指长短的一种小鱼,当地人管它叫“鲅鱼食”或者“鬼子鱼”。渔网得多么绵密,才能捞得起这样满船的小鱼呢?我无法想到“丰收”这个词,我只觉得触目惊心。

这就是大部分秋季出海人的主要收获。“鲅鱼食”是鳀鱼,名字就可以看出,它们本是其他经济鱼类的饵料。它们夏季出生在离海岸近的产卵场,当冬天来临时,就渐渐集中到黄海的深水区,集体越冬。第二年夏天,1岁的鳀鱼长到8厘米左右的长度时,已经性成熟,它们会按着习性回到沿岸去产卵。如果慢慢长大,鳀鱼可以活到4岁高龄,不过,在黄海里,这样的幸运儿恐怕不多。

渔民们使用的是“绝户网”。这种渔网有上下两层,一层网眼比较大,主要是保护渔网,另一层网网眼直径只有1厘米左右。早在年,国家即规定,渔网最小网距是5.4厘米,而且不可以使用双层网囊网衣。

渔船们扫荡式地探测鳀鱼群所在的方位,一旦发现,就通知附近关系好的船。鱼群集中的地方,同时会有十来对船在附近拖网作业,一网就有数吨,当它们被白花花地倒在甲板上时,已经不再活蹦乱跳,早在拖网中因挤压缺氧而死。与动辄十几块钱一斤的经济鱼类相比,鳀鱼只有七、八毛钱一斤,大部分被卖给加工厂做成鱼粉,当做饲料。这收入虽然微薄,但如今许多船和渔民,需要靠这种8厘米的细长小鱼来养活。

午后,我在一栋小别墅样的二层小楼中见到了早上靠岸的拖网船船长,这里是他的家。见船长前,我曾听人津津乐道捕鱼船长们的神奇事迹,可此刻坐在我面前的他,四五十岁的样子,谈论起海上生涯,跟一个老农谈论自己地里的白菜萝卜没什么区别。船长的收益来自为集团捕鱼的分成,年景差些的时候,一年能得20多万。这次归来收成算是不错。不过他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今天船会卸空,明早就上船继续出发。那对拖网船有马力,在港上算是比较大的船,但很少出黄海、东海的范围,去的比较多的海域,是韩国和朝鲜附近。明天会去哪里?他摇摇头:“说不准,哪里有鱼就去哪里。”访完船长,和我一起去的摄影师王祖良先生有些遗憾,说,他表达的很平淡嘛。直到我后来在石岛见到许多弥漫着焦虑的面孔,才知道,这位船长,是最该平淡的那个人。

渔港中,陈船主正在等待自己的船卸货。说起近年来捕鱼的收支比,他一肚子牢骚。

与那位船长相比,私人船主的压力要大得多。我在渔港遇到一位等待卸鱼的老船主。他相貌端严地坐在一个高高的马扎上抽烟,私家车停在身后不远处,干净崭新的黑布鞋和雪白的袜子在渔港显得格外耀眼,因为这里出没的船员和装卸工们总是一身脏臭。他姓陈,多年船长出身,后来自己买船当了船主,如今不再出海,59岁的他没有一丝老态,精明干练,话不多。可是,谈到出海的收入与支出,他的抱怨一下子多起来。他给我们详细分析油价、船员工钱和捕鱼量的对比,即使有燃油补贴,如今能挣到的钱,也比以往少得多,甚至还有亏本的风险。

算下账来,实在是压力不小。说到韩国日本附近的海里鱼多,他大笑:“别看韩国那边不能去,要是去咱们的钓鱼岛,政府肯定是鼓励的嘛!”

休渔期有用吗?

黄海的贫瘠不是一天变成的。

人们发现,木船变成钢质渔船,渔船马力一点点变大时,捕上来的鱼却越来越小。20世纪70年代之前,大家在黄海能捕到小黄鱼、带鱼、大头鳕鱼等等底层鱼类,80年代主要捕捉太平洋鲱、蓝点马鲛(鲅鱼)、鲐鱼这样的中上层鱼,年之后主要是鳀鱼、竹荚鱼一类的小型鱼。不只黄海,中国的东海、南海遭遇了同样的经历:中国近海的鱼越来越少。

渔民们用更好更大的船,走得越来越远,韩国日本的领海附近,都曾是他们的抵达之处。中日、中韩的渔业协定划分专属经济区之后,给他们带来更大压力,只好冒险偷渔。对中国来说,近岸无鱼,会带来更多严重的问题,渔业纠纷只是其中一例。

早在中日、中韩渔业协定签署之前,中国自年起就在黄海、东海两大海区施行2个月到3个月的休渔期,并在年延展到南海。所谓的休渔期,是为了让海洋中的鱼类有充足的繁殖和生长时间,每年在规定的时间内,禁止任何人在规定的海域内捉鱼。可是,近岸的鱼还是在逐年减少。休渔期的作用有多大?

每年休渔期所避开的时间,正是大部分鱼类繁殖、幼苗生长的时刻。休渔期一过,扫海式的捕捞立即开始。对大部分鱼来说,休渔期连片刻的美梦都算不上——第二年休渔期到来时,它们还没能成熟到繁育下一代,却很难躲过这年的扫海捕捞。只有类似鳀鱼那样一年即成熟的鱼,在休渔制度下,有恢复种群的可能性。即便如此,鳀鱼的数量也在一年年萎缩,逐渐被更小的玉筋鱼代替。

年,黄海捕鱼中,7年生的鱼占到不低的比例,随着捕获量年年上升,捕到的鱼越来越年幼,如今几乎全是当年生的小鱼。每年伏季休渔期间,渔业部门都会往黄海增殖放流,成千上万斤鱼苗基本上3个月就可以长大。但是,一开海,渔船就把海面铺满,不到两个星期,海里又被捞空了。即便在休渔期,鱼儿们也并不能高枕无忧,因为不是所有的渔船都在休息。

此时,有些大渔业集团又一次登场,表示对休渔毫无压力:他们能在一些特殊的许可之下,得到休渔期出海的权利。私人散户的渔船,如果能有一丝半点的特殊渠道,也可以顺利出海。

过度捕捞带来的其他破坏,也并非休渔期能够治疗。人们通常选择自己喜爱的经济鱼类,专项捕捞,这会切断海洋中的食物链,使鱼类种群发生变化,甚至根除一些地方种群。而各种捕鱼方式中,破坏力排名第一的是底拖网。底拖网在拖过海底时,会造成大面积的破坏,将生物、岩石和沉积物一同捕捞上来,并且搅动了松软底层的沉积物,使栖息在海底的生物窒息。在冷水珊瑚等一些高生物多样区经过的话,会直接将这里扫平,生态无法恢复。海南使用的一种桁拖网捕虾渔船,经行海域中,所有的鱼礁珊瑚都会被破坏,造成南海中无法复原的伤害。

虽然鱼越来越少,可是渔民们会发现,捞上来的水母越来越多。他们不喜欢水母,水母的含水量高,很压仓,又卖不了多少钱,只能当餐桌上的海蜇。过度捕捞要为水母的激增负责:过度捕捞使与水母争食的鱼类减少;而另一个元凶——海洋污染使海水富营养化,又使水母的食物增加。过去渔船上如果捞上水母,船员们都会顺手扔掉,将来会不会有一天,他们捞上来的全是水母?

上岸以后会怎样?

荣成的养贝人在清晨熹微的阳光中劳作。如今中国的大部分养殖户要承受海水污染给养殖物带来的各种病害威胁,这些几乎是不可预测的,一个重大污染事件有可能就会导致当年绝收。而养殖本身也会给近海带来污染。

即使祖上世代捕鱼,与出海的艰苦相比,年轻人们还是更愿意找一个稳定、轻松一点的工作。

在黄海造船厂的巨大车间,万吨巨轮的各种配件正在分头生产,工人们穿着蓝色工作服,三三两两地隐没在巨大的零件和机床后面。角落里,一个年轻男孩坐在机器后面,低头看书。我远远拍了他一张照片,恰巧当班的师傅走过,师傅就过去提醒他,不要看了。待师傅走了,我就去找男孩聊天。

他守着的车床,在制作一个大轮箍,叫做“船销衬套”,是套在万吨轮的尾轴上的一个套。他看起来健康、白净、厚实,姓车,才25岁,是本地人,在技校学电气,毕业就在工厂工作,租住工厂宿舍,一个月两千多工资,每天从下午3点到晚上10点守着这台机器,原则上没有假期,谈恋爱的话要请假。我问他看的是什么书,他笑,不肯告诉我。我扭头去看,是一本纸页发黄的破旧杂志,大概是个文学杂志。我问他想过5年以后自己在做什么,他说没有。一个快乐的工友挤过来和我们说话。他姓牟,比车师傅还大一岁,但因为学车工时,上学少了一年,车师傅是高级技工,他是中级技工。但他对最高级的职称“技师”有些不以为然,显然不向往:“做到技师需要20年,工资才比我多50元!”我问他5年后会做什么,他摇头大笑:“5年后?谁知道这个厂还有没有,走一步看一步嘛。”

人们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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