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书法菩提夷门民国书法人物
书法菩提·夷门民国书法人物
祝鸿元
祝鸿元(—),字竹言。书法师承董其昌、倪元璐,书风清雅。
祝鸿元祖籍虽说是北京大兴人,但他人生的重要时期是在开封度过的,因此,在所有的场合,他都对人宣称自己是地地道道的开封人。
早年间,祝鸿元还生活在大兴的时候,家境很是殷厚,祝家有着上千顷的良田。他父亲祝老员外把他送进了北京最著名的私塾,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光宗耀祖。然而祝鸿元却不喜欢读“子曰诗云”,私下里投在了同光派诗人樊增祥门下学作艳体诗。樊增祥私下喜欢着女装,绿襦红裙,因此落个“樊美人”的绰号。樊增祥有一座藏书楼,取名“樊园”,藏书20余万卷。祝鸿元常跑来“樊园”读一些杂书,有时读书忘记了时间,“樊美人”就会给他搬来一个软榻,让他在“樊园”里住下来。
也是这一段时间里,祝鸿元在“樊园”先后结识了梅兰芳和齐白石。
在祝鸿元眼中,樊增祥是个无所不能的人,尤其是在戏剧和书画篆刻等方面的造诣修为已到了莫测高深的地步。祝鸿元曾亲眼所见,梅兰芳的拿手剧目《贵妃醉酒》《霸王别姬》《洛神》中的道白和唱词,都是经樊增祥修订后才文采纷呈的。祝鸿元甚至认为,如果没有樊增祥,梅兰芳在京剧上肯定不会取得那么高的成就。
齐白石刚到北京的时候,没有什么名气,画和篆刻都很少有人问津,生存成了问题。而这个时候的樊增祥却已是文坛和艺坛上的名宿。他亲手为齐白石撰写了治印润格:“常用名印,每字三金。石以汉尺二分为准,石大照加,字若黍粒,每字十金。”这无疑为齐白石做了一次名人广告,齐白石的处境由此改观。
耳濡目染,祝鸿元除诗歌外,在绘画和书法方面也有了大进展。
清朝末年,樊增祥一度成为慈禧太后身边的红人,由他从中斡旋,祝家又出了一些银子,给祝鸿元捐了一个正七品的官职,到开封府属下的尉氏县做了县令。国民政府成立后,祝鸿元丢了乌纱,赋闲在开封山货店街的祝公馆内。秋后的一天,梅兰芳秘密来到开封,深夜造访了祝鸿元。不久,祝鸿元再度出山,出任国民政府河南省财政厅厅长。
祝鸿元当财政厅厅长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由他出资、让河南官书局出面,创办了一份《河南白话演说报》,大力推介各种流派的说唱艺术。发行三期后,又增设金石书画栏目,介绍河南书画篆刻界的知名人物。祝鸿元亲自主笔,以“竹言”为笔名,撰写《墨录》八章在报上连载。内容从远古仓颉开始,中经蔡邕、蔡文姬、郑道昭、吴琚、王升诸贤,到晚明周亮工止,详细论述了他们书法上的得失。
因为工作的关系,祝鸿元与夷门书画名家丁康保、陈鄂年、陈鼎、邹少和、关百益有了频繁的交往,常在一起饮茶赋诗,挥毫唱和。尤其与邹少和甚是投缘,二人遂结为金兰之好。邹少和介绍祝鸿元结识了樊粹庭,三人一拍即合,成立了河南戏曲协会,对当时在开封盛行的戏曲“祥符调”进行改革,并修改了部分在民间流传甚广的曲目。
樊粹庭举荐民间艺人“黑妞”演唱这些剧目,很快在开封引起轰动。祝鸿元成了“黑妞”的铁杆票友,只要她演出,祝鸿元每场必到。听到忘情处,站起身拼命地鼓掌。此时的祝鸿元已经60多岁,白发飘拂,成了戏场上的一景。很快,“黑妞”成为祝家的常客,每次来,祝鸿元都会亲自下厨操刀。祝鸿元本来是做油煎豆腐的高手,因为“黑妞”不吃豆腐,他从此终身就不再做这道菜。他专意为“黑妞”创制了一道菜:白菊花,是用上等的龙须菜为原料做成的,洁白如雪。
有一次,“黑妞”问:“祝先生,您为什么喜欢给我做这道菜呢?”
祝鸿元毫不思索地回答:“你虽说叫‘黑妞’,手却白得像龙须菜那样晶莹剔透!”又说:“这双手天下独一无二。”
祝鸿元托人从上海买来一架风琴送给“黑妞”,还把京剧曲谱和祥符调结合起来,编写一部《风琴戏曲谱》简易本,并在很短的时间内教会了“黑妞”弹奏《虞舜熏风曲》《花六板》《梅花三弄》等几支曲子。会弹这几支曲子后,每逢家中宴请重要客人,祝鸿元都会派人用轿子抬“黑妞”过来弹琴。这一天,从北京来了一个客人,这个人也曾拜在樊增祥门下学过诗歌,与祝鸿元有同门之谊,二人原来极为投缘。这个同门后来去了日本,说是去研究日本俳句,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国内。
祝鸿元派人接来了“黑妞”,“黑妞”弹起了《虞舜熏风曲》,弹到紧要处,“噗”——一个琴键哑了。“黑妞”愣一愣,一落手,“噗”——又一个琴键哑了!琴是弹不成了,“黑妞”有些不知所措。祝鸿元站起身,打圆场说:“清唱一段《三上轿》吧。”将脸转向日本归来的旧时同门,说:“这可是‘黑妞’的拿手剧目,民间都编出顺口溜来了,‘卖了牲口卖了套,也要看黑妞的《三上轿》’。”那同门就面色僵硬地笑笑。
“黑妞”清清喉咙,就开始唱起来了。唱完一句“崔家女哭哭啼啼我把这孝衣脱,无计奈何,我换上紫罗”。突然,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黑妞”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倒了嗓子,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祝鸿元黑了脸,对那同门说:“今日大凶,百事不宜。”
黑妞,也叫狗妞。学名叫陈素真,后来成为一代豫剧大师,被誉为“豫剧皇后”。
于安澜
于安澜(—),名海晏,以字行。河南大学古文字教授。擅篆书,具苍劲古朴之风。
于安澜对文字的兴趣,据他自己回忆,来源于幼时的私塾。很幸运的是,他一进学校就遇到了一个有学问的先生,这个先生是以“案首”考中秀才的,因此能把枯燥的文字讲解得很风趣。当他顺利地考入中学,幸运之神再次青睐了他,教他国文的竟然是范文澜先生。若干年以后他还记得在一堂课上,范先生对“暴”字的解释,说这个字就是“双手持农具在烈日下晒米”。这种游戏色彩很浓的解释使他感到了汉字的魅力,这种魅力在他内心深处悄悄埋下了兴趣的种子。
年夏天,于安澜来到了开封,他的大学时代注定要在这里度过。那时的河南大学还叫中州大学,这所大学里聚集了一大批学界名流。冯友兰是他的中文系主任,郭绍虞、董作宾教古文字学,嵇文甫教诸子散文。在这些大贤的教诲下,于安澜开始阅读诸如《韵文通论》《轩语》一类高难度的著述。但这种景象很快随着内战的爆发而结束。
一段时间里,中文系只剩下了段凌辰一个教授。校长叫他们背诵《文心雕龙》,然后去操场上跑操。于安澜感到苦闷,经人介绍,他与许钧的大公子许敬参一起加入了开封衡门诗社。在这里他结识了南社诗人邵次公,几次交流后,埋藏在孩提时内心深处的种子开始发芽,他萌生了研究汉魏六朝音韵的想法,并得到了邵次公的认可。
不久,海上画家陶冷月去华山写生归来在开封稍作停留,到河南大学看望旧友林一民教授。校长黄际遇是陶画的狂热爱好者,说动陶冷月留在河大任教。在河大不长的时间里,陶冷月组织学生成立了“夷门书画研究会”,于安澜被推举为会长。陶冷月很喜欢这个清秀而沉静的年轻人,常带他参加学校和社会上的美术活动,送他一些绘画方面的书刊。
年,于安澜进入燕京大学研究院。在这里,他开始了汉魏六朝韵谱的研究。这是一个生冷的课题,只有坐得住冷板凳的人才有望问津。他研究这个课题之初,曾有两个人对他进行了劝告,一个是文字学家刘盼遂,另一个是古音韵学教授刘子植。他们劝他的理由惊人的相似,说单凭他一个人很难完成这样一个浩大的工程,不如选择其中的一个时段一试身手。于安澜苦苦思索了三个夜晚,最后决定一意孤行。
研究汉魏六朝韵谱,跟随陶冷月那段时间学到的绘画知识帮了他的大忙。面对不同的音韵,他忽然想到了画笔和颜色盘碟。他开始用画笔把一韵用一种颜色勾圈出来,然后,另一韵再用另一种颜色勾圈出来,最后他取得了成功,专著得以出版,还拿到了元的奖金。音韵学界泰斗钱玄同为《汉魏六朝韵谱》一书作序,并在序中以兄称之。面对大自己20余岁的钱玄同,这一称呼让于安澜内心感到了惶恐。该书发行不久,清华大学教授王力在《大公报·图书副刊》发表书评,赞为“传世之作”。
《汉魏六朝韵谱》初版印数不多,印刷厂的记录为册,都标注了编码。四川大学赵振铎教授早年在北大求学时,曾在琉璃厂的旧书店见过这本书,索价太高,作为学生的他掏不起钱,只得作罢。等他做了教授有钱了,却又买不到了,很是懊悔。忽然有一天,他在旧书摊上见了这套书,编号宛然,第部。铁青色绸缎封面,书名为钱玄同所题,扉页还盖有一枚“安澜所著之一”朱砂篆印。赵振铎写信给于安澜说了这件事,他读信后很是感叹一番。
《汉魏六朝韵谱》外,于安澜后又著了《画论丛刊》,齐白石题写书签,成为了一个时期的经典著作,一再修订出版。一个时期,他被剥夺了教课权利,在中文系打扫卫生,天天穿得如农民一般。年,浙江美院召开王伯敏《中国绘画史》研讨会,河南只邀请了于安澜一人参加。邀请函送到河南大学中文系,时任系主任的古文字学家李嘉言很是疑惑,他从来没听说于安澜在美术领域有任何建树,以为对方发错了信函。当他问清情况后,不由感慨万千。于安澜出席会议时,还闹了一个笑话,工作人员以为他是个农民,走错了地方,想往外撵他,不想,他却一直走到主席台上去了。
于安澜的书法,以小篆为最擅长,因由古文字走上书法之路,有着浓郁的金石味道。夷门向他求字的很多,他从不收费,只作为交游的纽带。他曾与广州美术学院某教授应和,某教授给他写一幅行书七言诗绝句,他一丝不苟,用篆书书李白《蜀道难》答谢。平时,他只要答应给你写字了,即使到年三十这一天,也要把字送到你的手上,决不食言。据有心人统计,于安澜一生为别人写了近2万幅书法,却一文钱也没收过。
有一天他读《开封日报》,见上面发一消息说,某官员因贪污数百万元公款被判处死刑,大惑不解,对一旁的学生说,这个人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我兜里装有几十块钱,一两个月都花不完。
年,全国第一次书法篆刻展在沈阳举办,由开封市文联选送于安澜的一幅篆书中堂入展。这时他已78岁高龄,有记者要采访他,他一口拒绝了。他说,送展我不知道,我不愿出名,一出名,要字的人就会多起来,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怕写不过来,觉得对不住人家!
其实他不知道,他已经很有名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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