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在风中

辉发河周未

文

黄杰堃

表姐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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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村庄，吹啊吹啊，吹过一阵又一阵。我闭上眼睛，聆听着风吹叶响的声音，张开双臂，让思绪尽情在风中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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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表姐走了，走得平静安宁。她阖上眼，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29岁。

“表姐走了，带一束菊花愿姐姐一路走好吧。”妈妈电话那头早已泣不成声。

表姐病情恶化后，静心礼佛。在她的弥留之际，佛友们在用唱经文的调子送她最后一程。我赶到病榻前时，表姐已经停止了呼吸。旁人告诉我，有想对姐姐说的话可以说出来，她一定还能听得见。

“我们结缘26年，但愿来生再续姐妹情缘。”我在心里千千万万遍地呼喊着，眼泪止不住地流满了我的面颊，记不得是谁在旁边一直帮我擦眼泪，大脑全然空白。实在是太突然了，因为就在几天前，表姐还给我发聊天，精神状态比一般人都好，根本看不出这样乐观洒脱的表姐正在走向生命的尽头。

表姐走的这天正值8月，天高气爽，暖阳，微风。我走出灵房，抬头望去，蔚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白云，今天的风儿似乎感受到了我失去表姐的悲伤，先是静默，而后风吹云动，风吹过一阵又一阵，将我眼角的泪慢慢拂干。我总在猜想，是不是风与表姐有着一种微妙的关系？

2

表姐生长在家乡的一个小村庄，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她自幼聪明好学，经常来我家翻阅大量图书，看得入迷时，还会情不自禁的“咯咯”乐出声来。晚上，我们小姐俩一被窝睡觉，她还会给我讲在学校课堂上的所见所闻和她的一些独特观点。那时我就在想，如此伶俐的表姐到底是读清华还是北大呢？读初中时，表姐看到辛苦了大半辈子的父母还在为她和姐姐的学杂费苦苦挣扎，她毅然决然放弃了求学之路，回到村庄当起了“放牛娃”。

那天的风吹散了山间腾腾的雾气，阳光开始直射到山坡上，我找到了正在放牛的表姐。隐秘的山林里，我的出现让表姐喜出望外，她连忙从草地上站起，一边跑一边呼喊着我的名字：“平平，你咋来的？放假了？”跑到眼前，热情地拉着我的手，瞬间又怕我嫌她脏，赶紧又将手以最快的速度缩了回去，假装在拍自己裤子上的灰。我和表姐从小亲如手足，无话不谈，我又怎会嫌她脏？我一手拉起表姐的手，拿出背在我身后的自制老鹰风筝给她看。“这是我们劳动课上的手工制作，真的能飞起来，咱俩试试？”姐妹俩双目相对，一拍即合。说也奇怪，怎会有那么平坦的山坡呢，简直是天然草场。

老鹰风筝在山坡上飞翔起来了，越飞越高，我和表姐高兴得连蹦带跳。刹那间，表姐突然想起了被我们遗忘了的老牛，“小妹，牛跑了，我得去把它找回来！”“我也跟你去！”我的话音刚落，表姐就已麻利地收上风筝线了。她左胳膊夹着风筝，右手拉着我，我们姐妹俩就这样在那野草葳蕤的山坡跑着寻找着老牛的踪迹。转过头，我看到了表姐一定要快速找到老牛的坚定神情，以及她在山风中奔跑时青春活力的样子。我想，那时的风，一定把我和表姐的欢声笑语吹进了我们简单快乐的童年回忆中。

表姐念着陶潜的诗：“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病危前，她给自己选好了墓地，说是一块宁静祥和的土地，有山有水有树林，那里的天空很高，可以放飞风筝。而只有我和表姐知道，在这片土地上，风吹过两个孩子的笑脸，草缠拌过两个孩子的裤脚，隔着十多年的光阴，从这个山坡上走出去的孩子是重归热爱的故土，这里没有病痛，这里无忧无虑，载着美好。

夜色沉沉，月光溶溶，早早出发跑山的表姐还没有归来，这让家人很是担心。窄窄的乡村小路上传来零星的犬吠，表姐扛着一编织袋的野菜回来了，汗水漫上了她的额头。一进屋，表姐不顾一路风尘，迫不及待地将她一天跑山的收获展示给家人。看呐，今天采了蕨菜、猫爪子、刺五加、龙须菜......家中老人在一旁轻轻帮她掸去衣衫上的草屑，心疼地看着忙活不停的表姐。胖乎乎的蕨菜、猫爪子好像吸尽了白日的暖阳，一簇簇可爱至极。

晚餐做了蕨菜炒肉，表姐显得不太高兴，怎么回事？“我说那么多人怎么都不采这片长得大的蕨菜呢，这片蕨菜苦，不好吃。”表姐咂摸着嘴自言自语，惹得家人开怀大笑。继而，还有美味的龙须菜小炒，柔软细嫩，清鲜咸香，回味无穷。炊烟散了，一家人围坐在炕头的餐桌上尽享这难得的季节性美味，令人满口余香的不止是山野菜，还有就是表姐的勤劳能干，从不怕苦不喊累好品质。

表姐经常去小溪洗衣服，她说大自然的水干净，洗出的衣裳透亮，在小溪边随洗随晾的衣服，晒干后有一种太阳的味道。一缕一缕的清风吹来，沐浴着溪水的清澈，携带着泥土的芳香，也亲吻着表姐的面庞。表姐生性亲近自然，晴空万里的日子也不好把自己包裹住遮阳，脸上明显的小雀斑也不涂化妆品隐藏，性格竟是如此爽朗。表姐怕我心生无趣，就一边洗衣服一边随手拾起一块石头，给我讲化石的由来，如何分辨化石，表姐像个小大人一样哄着我，要知道，那时她也还是个孩子呀！

不知是何等的缘分，所有的兄弟姐妹当中，表姐与我最为要好。后来她成家后，有了自己的女儿，大眼睛，长睫毛，乖巧可爱，她逢人就讲：“我闺女好看，长得像平平。”在灵堂前，表姐生前的闺蜜前来吊唁，她一看到我又开始流泪，拉着我的手，哽咽着：“平平，你表姐生前经常在我们同学、朋友面前夸你，说你现在比她想象得还要好，你完成了她很多没有实现的梦想，说你是她的骄傲......”表姐爱我，只要是有关我的所有成长的消息，都是她最津津乐道的事。

我转身离开，到庭院门口平复悲伤。还是那缕风，这次我不再木讷，听风，而我真的听懂了，那是表姐的声音：不要伤心，选择坚强，就像那顶老鹰风筝，逆风而上。无论荣耀还是落魄，无论得意还是失意，姐姐都以你为傲，你永远都是姐姐最好的孩子。

“岁暮风动地，夜寒雪连天。”村庄冬天的风是刺骨般寒冷的，可寒冷是挡不住孩子们那颗好动的心的。一场大雪过后，表姐不再闷在家里，带我来到户外，期待已久的堆雪人、打雪仗玩得都不过瘾，表姐干脆拉着爬犁来到后山坡上放爬犁坡。一路上会听到脚下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一群孩子走过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大大小小的脚印。顺着这些深深浅浅的小脚印，就来到了玩爬犁的“游乐场”。

表姐家的爬犁一次能坐三、四个人，她像指挥家一样安排好一群孩子的座位次序后，见我胆小，表姐就坐在爬犁头前，让我坐在她身后，紧紧抱着她的腰。当爬犁从半山坡上飞驰而下时，真是一种速度与激情的考验，我的心脏有几秒钟感觉都停止了跳动，那种刺激至今回想起来还觉得真真儿的。有时表姐在前方掌握不好爬犁的方向，此时就会连爬犁带人翻倒在一旁的雪堆里，孩子们在雪堆里打着滚儿欢笑着，那阵阵笑声在山间久久回荡着，有表姐在的凛冽寒冬似乎也变得充满了无穷乐趣。

表姐胆子大，半山坡的高度已难不倒她，总要独自一人挑战“高山放爬犁”。我看到表姐稳如泰山地坐在爬犁上，双手牢牢拉着爬犁绳，从接近山尖的地段，以那像冰雪精灵一般飒爽的风姿，在呼啸而来的北风中飞驰而下，凛冽的寒风猛劲吹掉了她的棉帽子，顺利滑到山脚下的时候，表姐的小脸已经冻得像个红苹果，她还乐此不疲，自豪地问我：“姐厉害不？”

又到了冬日可以玩雪的时候，北风起了，我想起了表姐。我最可爱的表姐，今年已经不能再带我滑爬犁了。可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些年冰雪世界中与表姐一起嬉笑玩乐的画面。风是有灵性的吧，在我万分思念表姐的时候，只要风来，便会带我找寻到那些难忘的时光和久违的亲人。

在记忆的长河里，我重温了20多年来与表姐共享的快乐时光。我知道，表姐确是离世了。想念表姐的时候，我不再有夺眶而出的泪水，而是安静地闭上眼睛，等风来，因为表姐告诉我，她就在风中。可即便心里是这般想着，却还是盼望着，倘若表姐还能活着，该有多好。

年1月30日19时平平想念你悦悦姐

——桦甸发布——

责编：曹铁权编辑：黄杰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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